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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捉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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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人來人往的縣城街道上, 無論是蘇有田一行人也好,還是蘇有糧一家三口,全都沒有想到自從分家, 他們搬到縣城,並在蘇有糧說了那些如同斷絕關系的話以後, 老蘇家和小蘇家的再見面竟然會是處於這樣的場景下。

可能是因為這場相遇發生得的確是太過突然了, 幾個人是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全都楞在了原地,開始大眼瞪小眼起來。

要不要說點什麽?

還是裝作沒看到直接離開?

蘇有糧眼神一轉, 在觸及到對面蘇有田和王翠芬那明顯是飄忽不定, 漸漸被狡詐、算計所占領的目光,和旁邊李秀芹喘著粗氣似乎要破口大罵的樣子,只覺得很是沒意思, 直接否決了自己剛剛還想要跟他們寒暄幾句的想法,拉著田鳳娟和蘇秋月的手, 便打算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清楚自己這幾天住院花了不少錢的王翠芬卻搶先於自己丈夫和婆婆,開口喊道:“二弟,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挺長時間沒見了, 你就算是還對你大哥心有成見, 也不能不能媽打聲招呼吧!”

王翠芬這一嗓子的調門可不算小,不光是一句話就將幾個人的關系給說清楚了,還成功給站在對面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 穿戴整潔, 一看條件就不差的蘇有糧一家三口上了個眼藥,給他們說成了看見親媽(婆婆)都視若無睹的不孝子,成功讓這來往於這條街道的過路人都忍不住對他們投去了異樣的目光。

對此, 蘇有糧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的王翠芬,同樣不示弱地回應道:“大嫂,這分家以後咱們可是許久不見啊,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會說話啊!不過,看你們這樣子應該是剛從醫院生完孩子回來吧?那我可要恭喜你們了,恭喜你們這有了兒子怕不是一回家就得直接給我那倆已經改好了年紀的侄女嫁出去,好用彩禮錢給我這大侄子多攢點家業!”

過路吃瓜人:哦豁!

蘇有糧這話說出來的沖擊要比王翠芬剛剛那一番話有力度得多。

先解釋了他們已經分家,後又直接點明了他們重男輕女,為了李秀芹懷裏頭抱著的兒子而不惜給閨女改歲數,好嫁出去換彩禮錢的事情,可以說是直接把蘇有田一行人的臉皮都給撕了下來。

而事實上,蘇有田也的確有此打算,被蘇有糧一說反倒是被吊了個不上不下,鐵青了一張臉,下意識就回避了蘇有糧的視線,低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翠芬,似乎是在責備她沒事找事。

至於站在一旁抱著懷裏的大金孫的李秀芹,則是從始至終也沒有開口說話。頗有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和她以往全然不同的態度,倒是引得田鳳娟幾分註目……但也只是多關註了那麽幾眼罷了。

田鳳娟小聲道:“她爸,去省城的那班車幾點到站?別忘了,咱們還得趕車帶閨女去省城呢。”

“嗯,咱們現在就走。”

說著,蘇有糧拉起身邊媳婦兒、孩子的手,徑直離開了這條街道,繼續朝著車站走去了。

在他們離開後,蘇有田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找場子似的,完全忘了李秀芹還在旁邊,直接破口大罵道:“我呸!老二他牛什麽牛啊,不就是借著蘇秋月那個丫頭片子得了個臨時工的工作嘛,有什麽好得意的!”

剛被責備了一眼的王翠芬也連忙應和道:“是啊是啊,他們也就是一時的猖狂罷了,等以後秋月那丫頭嫁人了,他們倆連個兒子都沒有,還能指望什麽啊!”

兩個人正說得起勁的時候,卻都沒有註意到抱著孩子的李秀芹的神情,是如何的晦澀難懂。

擁有三個兒子的她,在老大貪婪,老二離家,老三自私的情況下,又有誰能指望得上呢?這個念頭,讓李秀芹心裏頭難受極了。

難道,這些年來她對老二的態度,對另外兩個兒子的態度,真的錯了嗎?

——不,她沒錯。

想到這裏,李秀芹沈默地向前走著。

而被她緊緊抱在懷裏的孩子,就成了她能握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算是有錯,李秀芹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回頭了。



大江縣,客運車站口。

蘇有糧最先上車勘察車上情況,用鷹一般的眼睛尋找著能夠他們三口坐在一塊的位置。田鳳娟則拉著蘇秋月緊隨其後,只準備等到蘇有糧找到位置後,就立刻把位置占上。

說來也是趕巧,雖然蘇有糧、田鳳娟和蘇秋月剛剛因為在路上遇見蘇有田一行人而耽誤了一些時間,沒能趕上最早一班客車,但也因為這個,他們算是錯過了“早高峰”,第二輛車上面的人雖然也不算少,可已經是比他們想象中人挨人的場景要好太多了。

起碼,還能叫蘇有糧真的尋摸到一個中前排不暈車,靠窗不曬人還正好夠她們三口的位置。

“媳婦兒,閨女?快過來坐,這裏有位置!”蘇有糧邊招呼著跟在後面的田鳳娟、蘇秋月,邊一屁股坐到了他看中的那個位置上,直接把腿一橫,這剛好夠仨人的位置就算是成功讓他給占上了。

聽到呼喚的田鳳娟也不含糊,一手護著蘇秋月,一手扒拉著擠在前面的人群,跟著也坐到了位置上。

而在成功找到座位後,田鳳娟先是松了一口氣,後就從布兜裏面拿了一塊手絹,又掏出了一把自家做的蒲葵扇出來。把手絹遞給滿頭大汗的蘇秋月,把扇子交給蘇有糧後,她說道:“閨女你先擦擦汗,等背背汗的,就讓你爸給咱娘倆扇扇子解暑。”

見此,蘇秋月邊拿手絹擦著腦門兒沁出來的汗,邊驚訝地看著田鳳娟,說道:“媽,你這包裏頭都裝的是啥啊,咋跟個雜貨鋪似的,要啥有啥……這也太神奇了吧!”

“神奇吧?神奇你還不趕緊擦汗!”看著蘇秋月這左一下右一下擦了半天也沒能擦幹凈的樣子,田鳳娟忍不住拿過手絹,邊給她擦汗邊念叨著,“也不知道你這愛出汗的體質是隨了誰,我跟你爸都沒這毛病啊,偏你就是一到夏天那出汗就跟下雨一樣。”

這個時候,拿著扇子一點點帶動空氣,不敢太用力就怕給蘇秋月驚著的蘇有糧插話道:“咱閨女這樣會不會是身體虛啊?剛咱三口拉著手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秋月這手涼蔭蔭的,可偏她又是滿頭大汗……我估計呀,她這出的汗也都是虛汗。”

聽到這話,田鳳娟也認同道:“還真有可能。不光是夏天,冬天的時候她手也老是冰涼涼的,總比別人都怕冷。”

兩個人說這話時,都不免很是擔心蘇秋月的身體,怕她是最近學習太努力(?)而造成。至於蘇秋月天天白天黑夜都躺床上睡大覺這事兒,蘇有糧和田鳳娟則是非常上道地給它合理化地判定為這是蘇秋月的自我修覆功能,那種需要很多睡眠才能保證身體正常運轉的方式。

對此,田鳳娟小聲同蘇有糧說道:“可惜現在破四舊,要去除糟粕,中醫大夫啥的好多都被打成了‘毒瘤’,不然的話真應該帶閨女去看看中醫,把把脈,開點補身子的湯藥。”

“我正想說這個呢。”蘇有糧同樣低聲說道,“咱們這趟去省城不是要住一宿嘛,到時候我就跟那踩踩點兒,看看有沒有那種大隱隱於市的老中醫。實在不行的話,咱上醫院給閨女做做檢查也行啊,起碼也是省城,這裏的大夫肯定是要比縣裏的厲害啊。”

田鳳娟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等到了省城,咱還是先帶著閨女去那個啥劇場去看樣板戲吧,再一塊去省城的國營飯店吃一頓,其他的等幹完這些事兒再說。”說著,她還補充了一句,“我聽小七說了,省國營飯店有一道羊肉丸子湯,咱閨女愛吃羊肉,回頭點一份嘗嘗,我也跟著偷偷師,等回家也能在家裏頭給閨女做著吃。”

“成,羊肉也滋補,多吃點好。不過說實話,雖然這才剛吃完早上沒多會兒,一聽你說羊肉丸子湯……我還、還真有點餓了。”蘇有糧說著,沒忍住舔了舔嘴唇。

“那……吃塊巧克力吧。”說著,田鳳娟從宛如雜貨鋪的包裏拿出了三塊巧克力,自己一塊、閨女一塊、蘇有糧一塊,一人一塊,可以說是不偏不向,非常公平了。

蘇有糧:“……有妻如此,夫覆何求!”

蘇秋月:“……我媽真厲害,我爸真能拍馬屁,巧克力真好吃!”



在田鳳娟這樣出門旅行必備小能手,時不時從包裏頭拿出只有蘇有糧、蘇秋月想不到,沒有她拿不出來東西的陪伴下,原本該是極為枯燥、難熬的路程,竟然也變得趣味十足,甚至在下車的時候,蘇秋月還有些依依不舍呢。

不過,等下了車,看著明顯要比大江縣熱鬧也繁華好多的省城車站,蘇秋月便迅速將剛剛的情緒拋開,目不轉睛地盯著過往的人們和寬敞的街道,眼神裏充滿了好奇。

在去往招待所的路上,蘇秋月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是眼花繚亂,真真讓人看花了眼。

在來到省城招待所,開了一間夠他們三口一塊住的房間後,蘇秋月躺在這軟和得好像棉花套一樣的床上,在只有他們三口的房間裏,她算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將憋了一路不敢說,就怕被別人說是鄉巴佬的話都敞開懷,說了起來。

“爸媽,你們剛登記的時候看沒看到那幾個從樓上走下來的女同志穿的衣服?鵝黃色的短袖襯衫上面還有好多白點子,顏色又精神又俏皮,再配上那條淺藍色的長褲,和綁帶的皮涼鞋,看上去可真好看!雖然看上去都是一樣的短袖褂子配長褲,但這省城裏頭的人穿上去咋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看呢,顯得特苗條!”

“當然了,爸你給我跟媽弄來的衣服也很洋氣好看,就是顏色素了點,但要是論起款式和上身效果,那肯定還是我跟我媽的好看了!剛剛你們都沒註意,可我看到了,那幾位女同志可也是一個勁兒地瞅我媽今天穿的這身衣服呢!”

說到這裏,蘇秋月又一拍巴掌道:“對了,我看他們手上還都戴著一塊手表,就跟組團買的似的,全都扣在腕子上,就是有的喜歡表帶朝外,有的喜歡表帶朝裏。還有還有,來的路上我看到了,國營飯店就在離這個招待所不遠的另一條街上,咱們走著就能去!”

蘇秋月就像是春天早起時,那些總是會在院子裏嘰嘰喳喳個不停的家雀兒一樣,將自己所看到、觀察到的屬於她眼裏的省城的形象一點一點地用語言描繪了出來。

看著她這麽高興的樣子,蘇有糧和田鳳娟也是開心得不得了。

本來嘛,他們努力賺錢、辛苦工作圖啥?

圖的,不就是想要給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讓她能有更多的見識,過上不用羨慕別人的生活嘛。

至於回報……

蘇有糧和田鳳娟看著蘇秋月這眉飛色舞,高興得手舞足蹈,說個不停的樣子,只覺得這已經是給他們兩口子最好的回報了。

不過,蘇秋月的話也給蘇有糧提供了一個新思路。

要知道,蘇有糧在縣城裏頭搗騰的那些衣服都是林七專門從滬市弄來的款式、版型,找的縣裏頭那些會做衣服的退休老工人,幾個負責袖子、幾個負責前襟、幾個負責後背那樣防止讓他們知道全部樣式的方式制成,最後再由一個自己特意找到的,當年被批/鬥過,受過迫害的老裁縫來負責最後的工程。

這樣的效率不算低,每周都能出十來件衣服,也基本上都能賣出去。

但這是之前蘇有糧最開始搞這個時得到的業績。

畢竟,市場是會飽和的,尤其是對於縣城和下邊公社、大隊的人而言,每個季度能買兩三件衣服的都得是條件相當好的人才能夠做到的,更多的人都是一年買那麽兩三件衣服就不錯了。

這樣的購買力度,也導致了蘇有糧最近的收入有所下滑。然而,蘇秋月的話卻好像一把大錘子,直接把蘇有糧雖賺了點錢,卻也還是保有小市民的思想給徹底敲碎了!

蘇有糧心想:要不咋說人還是得出來見世面呢,這不來省城不知道,一來省城嚇一跳。我這邊還為了滬市款式太過靚麗,而動手改顏色的時候,人家這真正的城裏人卻是光彩照人,街上穿啥顏色的衣服都有……所以,我這又有款式,又有人力的,我幹啥不把衣服賣到省城來了啊!

正所謂,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在想清楚各通關節後,蘇有糧便陷入了沈默,開始在心裏頭思考起自己該如何在省城開拓自己的賣衣服業務了。

而一旁,並不知道自己隨口說出來的話會帶給蘇有糧如此大轉變的蘇秋月正在整理頭發,準備一會兒跟蘇有糧和田鳳娟一起去省城的大會場看樣板戲了。



樣板戲是指文/革時期被樹立為“革.命樣板戲”的以戲劇為主的二十幾個舞臺藝術作品的俗稱①。也是這個年代人們所能接觸到的,不多的文化娛樂項目。蘇有糧他們今天趕上的,就是極為經典的一場戲,《白毛女》

坐在一個不算好但也不算壞位置上的蘇秋月,看著臺上剛開場就是楊白勞給喜兒紅頭繩兒,黃世仁聞訊而來的一幕,她忍不住和同樣坐在系統空間裏,美滋滋看戲的系統說道:“9527你看到了沒?就臺上那個戴瓜皮帽的,就是跟你一樣最會剝削人,需要被批/鬥的思想道德敗壞的楊白勞!”

看戲看得正開心的9527一臉無語:“宿主你是不是想說,那個穿紅棉襖的,被剝削得過年只有個紅頭繩兒的喜兒,就是你?”

蘇秋月挑了挑眉道:“你以為我會說‘是’?”

9527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蘇秋月扒拉著自己的麻花辮,認真說道,“我頭發烏黑亮麗,一根白頭發也沒有,咋可能是以後會變成白毛女的喜兒呢。”

“當然了——”蘇秋月還不忘補充一句:“當然,我們還是要學習白毛女敢於反抗地主階級的精神,更要感謝共產主義精神,不管是處於什麽樣的境況,都不能輕言放棄,而是要支持解放,堅定思想!”

說完,她還不忘給9527一個“我說完了,你繼續”的眼神,等著它開口。

剛想以蘇秋月看如此洗滌人心靈,教育意義極強的樣板戲時竟然不夠認真的9527:“……”宿主把本系統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還讓我說什麽啊?啥也不是!看表演吧!

成功給9527氣了個夠嗆以後,蘇秋月這心裏頭也舒坦了。要知道,鬥嘴這種事情已經成為了她和系統的習慣,一天不來個兩三回,就不自在那種。

不得不說,這出來一趟就是好,鬥嘴都能有新素材。蘇秋月心滿意足地繼續看著臺上已經演到第二場“黃世仁逼楊白勞以喜兒抵債”這裏的表演,努力將愉快的情緒變為憤慨。

當然了,在轉變情緒中,讓蘇秋月覺得最難的一點,應該就是在和9527鬥嘴以後,能吃上一口她媽田鳳娟從包裏拿出來的小橘子這裏……橘子真的是太甜太好吃了!

所以,這橘子到底是她媽啥時候裝進包裏去的?

明明那個包看起來並不是很難裝東西的亞子啊!



一場戲落幕。

這一場樣板戲《白毛女》的結局,和蘇秋月所看過的電影以及樣板戲裏的故事結局一樣,黃世仁、穆仁智兩個壞人受到嚴懲,喜兒報仇申冤以後,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村莊,與大春建立了幸福的家庭,原本因折磨而變白的頭發,也漸漸變黑了②。從此,他們過上了幸福的,沒有地主壓迫的生活。

在眾人起身鼓掌以後,蘇秋月跟著田鳳娟和蘇有糧一起走出劇院。

離開前,蘇秋月回頭看了一眼被幕布擋住的臺子,忍不住問田鳳娟:“媽,我記得你說過,哥哥家裏就是地主。那他們家,是和……黃世仁這樣的地主嗎?”

“當然不是了。你林七哥哥家當年也是被人陷害才會……他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田鳳娟說著,忍不住又道,“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文/革還沒有開始,那時候你才剛幾個月大,我抱著你在村子裏過風的時候,無意中遇到過林七他爸媽,當時他們見了你還誇過你長得可愛呢。”

無意中聽到田鳳娟和蘇秋月對話的蘇有糧忍不住歪過頭插了一句道:“林老太爺……就是林七那小子的爺爺,包括他爸媽還有林老太太,那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當年還打游擊的時候,他們還曾經卷過錢呢!可惜啊,人都是會變的,早些年受過老林家恩惠的人很多都已經不在大隊裏了,還有不少留在大隊裏頭的,也都不敢在這種時候去幫助他們,都怕被牽連。要不然的話,他們家也不至於……”

說到這裏,蘇有糧就沒再繼續說下去,因為再說下去,就是敏感話題了。

而對於他的欲言又止,田鳳娟明白,蘇秋月也明白。

見氣氛有些凝重,蘇有糧連忙說道:“現在估計已經快十二點了,你們餓不餓?咱們去國營飯店吃飯吧!”

“哎呀還真是,這樣板戲就演了快一個上午,我這早上起來吃的那些都消化沒了。”田鳳娟跟著應和地摸了摸肚子,對蘇秋月說道,“閨女,咱去吃飯吧,我跟你爸都打聽好了,國營飯店裏有一道羊肉丸子湯,好吃極了!等會兒,咱們就點個那個,再來三碗米飯,至於再來點啥菜,咱們到那兒再好好看看有啥再都交給你來選?”

一聽到“羊肉丸子湯”,蘇秋月這情緒就可以說是來得快去得更快了,一邊偷偷咽著口水,一邊不住點頭道:“那咱們就趕緊出發吧,我也早就餓了。”說著,她也忍不住揉了揉肚子,念叨著,“就是不知道省城的國營飯店會不會有糖醋裏脊,那道菜酸酸甜甜的,最適合這坐了一路的車,腦瓜子暈乎乎的我了……”

蘇有糧:“……”我這閨女還真是,一點都不用我們操心啊。

田鳳娟:“……”行吧,都會點菜了,真不愧是我們倆的娃。

於是,在蘇秋月跟背貫口一樣地說著喜歡菜品的背景樂下,蘇有糧和田鳳娟就這樣拉著她一塊走上了前往省國營飯店的路。

到了國營飯店,在排了二十分鐘的隊,等到上一批吃飯的人出來以後,只見蘇有糧一家三口是默契十足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第一個就沖進了國營飯店裏頭,並直接就占據了一處挨著墻、靠近靠近窗口,取菜方便,還不會被其他過來端菜的人影響的位置。

然後,他們就開始仰著頭看墻……墻上黑板寫著的“今日菜單”了。

已經完全養成快速閱卷習慣的蘇秋月是第一個看完菜單的。對此,她摸著下巴,在心裏快速計算了一下後,認真對旁邊的蘇有糧和田鳳娟說道:“爸媽,省城的國營飯店比咱們縣裏頭的貴不少啊,這同樣的菜有的要貴一兩毛,有的要貴四五毛呢!要不說是省城,這物價都比縣裏頭的高,這裏頭的一道菜錢,要是多點幾道湊成的差價,在縣國營飯店裏就能夠多一道菜的價格呢。”

同樣意識到這一點的蘇有糧有心想要跟蘇秋月多說幾句與學習無關,卻與生活有關的內容,便開口解釋道:“省城的物價的確是要比下邊縣、公社以及大隊的高。但同樣的,在省城裏生活的人們也能夠擁有更多工作就業的機會,而已經有工作的人,工資也是要比咱們的高啊。所以,和物價高相對應的,就是個人收入的增加。貴也是正常的。”

蘇有糧給出來的解釋通俗易懂,讓一直都囿於課本知識,沒太了解過生活方面訊息的蘇秋月聽了之後立馬就明白了。

“所以,就是物價上漲,工資也會上漲……可是這樣的話,人們的消費力是不會有改變的。”

“消費力……這是啥意思?”蘇有糧對於蘇秋月的說法有些好奇。

蘇秋月邊想邊說道:“因為如果是工資上漲,物價不變,那麽在漲了工資的人看來,就等於是物價在下調,這會讓他們多出消費的念頭,四舍五入就等於是刺激消費;或者說,如果物價上漲,工資卻沒有變化的話,大夥兒就肯定會選擇省吃儉用,盡可能不去消費。而如果是一起變化呢,那麽我覺得其實就沒啥意義,因為該買的人還是買,不想花錢的人也還是不會花。”

對於經濟學,蘇秋月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不斷學習的好處就是,她可以運用自己學習語文的能力迅速理解蘇有糧的話,也可以用自己擅長數學的邏輯思維去思考這件事情。就像是蘇秋月剛剛所說的那些話,就是她思考之後得出來的,屬於她個人觀點的想法。

而同樣不懂經濟學的蘇有糧卻從中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知識。

物價、收入、消費力……

或許,他可以利用縣城與省城的物價差距,來進行自己的生意,再利用省城百姓手握住的更高的收入,以和縣城做生意時一樣的價格來這裏,通過低價去刺激他們的消費能力,走一走“薄利多銷”的路子……想到這裏,蘇有糧便越發覺得自己閨女是個真正的天才,不然的話,她一個小姑娘咋會懂那麽多自己都沒聽過的事情呢?

對此,蘇有糧是直接大手一揮道:“媳婦兒、閨女,你們倆都想好吃啥沒?要是沒想好的話,咱們就把黑板上面有的菜單都一樣來一份!”

田鳳娟:“……”嘖,突然想扭扭手腕。

蘇秋月:“……”我爸怕不是個大傻子?

於是,在田鳳娟和蘇秋月娘倆一個扭手腕的威脅下,一個同情目光的註視下,蘇有糧的豪言壯語終究還是被反駁個徹底。

最後,他們也只是點了三碗米飯,一盆羊肉丸子湯,外加蘇秋月喜歡的糖醋裏脊,和田鳳娟愛吃的素燴菜,作為來到省城游玩的第一頓飯。



而就在蘇有糧、田鳳娟和蘇秋月一家三口正在省城國營飯店裏大快朵頤的時候,同在省城辦公室裏的一位語文老師則正在批閱著這一次地區聯考的試卷。

自打考試結束以後,就一直沒有休息,馬不停蹄地批了好幾天試卷的老師可謂是疲憊至極,看著代表了良莠不齊學生和他們最終成績的試卷,這位老師只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但工作就是要一絲不茍,不能不耐煩,更不能敷衍了事。

故此,在起身跟著辦公室裏走了兩圈,同身邊同樣疲憊至極的同事聊了一會兒天,可算是調整好心態以後,這位語文老師便又開始繼續批閱試卷的工作了。

這個時候,一張卷面幹凈整潔、字跡清晰漂亮、沒有一處將答案寫在答題框外面的試卷映入了他的眼簾。這讓這位已經因為不少試卷上字跡太過潦草,而不得不努力辨別字體,搞得眼睛都已經看花了的老師一眼就對這張試卷的學生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老趙,你看我這份試卷。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學校裏的孩子寫出來的,但要我說啊,等回頭公布成績的時候,真得把這張試卷單獨拎出來作為模範!你看看這標準楷書的字體,再看看這好像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塗改的卷面,看得我真是神清氣爽啊!”

說著,語文老師也沒管旁邊同事怎麽回答,直接拿起了判卷紅筆,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對這張試卷的批改。

而就在這位老師想著不管答出這張試卷的學生成績怎麽樣,就沖這個卷面也都應該得到加分的時候,大致略過這張試卷的他卻意外發現,在自己已經將正確答案記得滾瓜爛熟,並熟悉到只看一眼就能知道對錯的情況下,這張試卷上前面的這些內容竟然都沒有錯誤的地方?

這個認知讓看了太多漏洞百出試卷的老師急切地將目光投到了試卷的右半面,開始批閱起翻譯古文和分析文章這兩項占分比例很大的題目。

在左半面一個個紅對勾的對比下,只幾分鐘的工夫,右半面的試卷就也跟著一起出現了對應的紅對勾。

語文老師在打完對勾以後,又一次忍不住和對面同樣是在批閱語文試卷的同事說道:“小周,你那邊有沒有正面題目全都答對了的試卷啊?我這裏出了一份。不光前面修改病句、選詞填空啥的都做對了,後面的古詩詞翻譯和閱讀理解也都跟標準答案幾乎一影不差,甚至比標準答案還要更出彩,也更全面許多!”

聽到這話,被喊作小周的同事詫異道:“不會吧李老師,今年的地區考試試卷難度提高了很多,我這邊卷子已經判了大半了,別說全對了,只錯一兩道題的都少!”

“不信你看啊。”李老師將卷子遞了過去,“後面的作文我還沒來得及看,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張試卷我覺得都值得給給個加分!”

“加分……這個我還真是說不出來什麽不同意的話,不說正面題目全都做對了,就說這卷面字體也都是真好。那等一會兒趙組長去廁所回來,讓她也看看,要是她也同意的話,那可就是目前為止,咱們所批閱到的第一個加分試卷了。”

“老李、小周你們說什麽呢,什麽第一個加分試卷?”兩個人這邊正說著,趙組長就回來了。

見她走了過來,小周便把手裏頭從李老師那拿來的試卷遞了過去:“是這份試卷,正面題目全都做對了,卷面也很整潔清晰,我和李老師都覺得不錯,想給個加分。”

“加分啊……那我先看看。”趙組長接過試卷,先是看到了這一個個紅彤彤的大紅勾,接著就是漂亮得讓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的字體以及堪比標準的試卷答案。

這讓她不禁感慨了一句:“這字寫得可真漂亮,一看這孩子就練過書法!”

李老師點頭道:“是啊,這可是最適合卷面的楷書,寫得這麽工整,說明這位同學是真下了苦功夫的。”

“所以我就說,有一手好字是很能加分的,早就跟領導反應過來應該在學校課程裏加入專門練字的科目,可……”趙組長感慨了一句後,下意識地就給手裏的試卷翻了一面。她準備再看看作文,要是作文寫得能在及格線上的話,那這個加分給了倒也無妨!

而這一看就叫趙組長直接就看入了迷。

要知道,從古至今,作文都是最不容易批改的內容。因為所有的題目都可以有標準答案,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可就只有作文是單純依靠於閱卷老師的喜好,判定的方法也是由老師自己內心所設立的標準去決定分數,是從來都沒有答案。

像是古代書生參加科舉那樣,為啥他們會在考前絞盡腦汁找人拖關系去打聽考官的喜好呢?那就是因為在那個時代,考官的喜好就是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決定他是高中狀元,還是名落孫山。

所以,在隨著時代的進步,作文的評判標準也在不斷的完善化。

像是省城這些老師們,在他們需要批改作文的時候,便都會盡可能收起自己對於文章的喜好,僅以這篇作文是否跑題,又有沒有緊扣主題,以及對於作文題目理解的深淺程度來作為評判標準,以能夠做到盡可能的公平。

然而,閱卷無數的趙組長在試圖批改手裏這篇作文的時候,卻不知為何的,竟然根本停不下來!

這一次考試的作文題目是《工人》,要求是以議論文的方式完成。

說實話,這是一個極好寫卻又極難寫的話題。

看似容易在於題目,難點是在文體的要求,實則最難的一點卻是在於這樣普通的題目與不好入手的文體相結合後,必然是出現許多大同小異,無趣又刻板的作文,極難有出彩的作文內容。而這樣是一定會拉低整體作文的給分數,也勢必會叫這一次地區考試中,語文成績的平均分創歷史新低出來。

但就是在這樣的一個作文“陷阱”中,這位同學的作文卻是同趙組長幾個人批改過的作文相比較起來,無論是行文風格、用詞選句,還是論點、論據、論證的選擇,可謂說是大相徑庭,給出了這一份本就優秀的試卷,一個與眾不同的答案,一個極為出彩的結尾。

作文裏,字裏行間全然沒有提到工人,卻又處處都是對“工人”這一題目的詮釋。用詞精妙、見解獨特、風格獨樹一幟……整篇作文看下來,既緊扣主題,令人印象深刻,又貼近生活,不失趣味性。

看著文章最後所寫的那一句:“如果我們的祖國是一輛正在不斷前行的汽車,那麽工人就是開車的人,大領導就是指揮我們走向更光明未來方向的人。但想要讓一輛汽車能夠不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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